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  ◎ 《關於親情二、三事》窮到只剩下「東鵝仔菜」?



  《本草綱目》記載,茼蒿安心氣、養脾胃、消痰飲、利腸胃,乍看似與食補有關,對人體健康為相當不可或缺的好物啊!實際上,卻使我的小命倖存於生死邊緣般恐懼。


  要說到茼蒿,大概得從我還是不解人事的懵懂孩提時代講起。
  小時候,國小老師要我們帶家庭調查表回家填寫。我眨著天真的雙眸,問著把拔、馬麻,這個家庭經濟要填什麼?是赤貧嗎?雖然我還是不解世事的小男孩,但不知為何一見到「赤貧」這樣的字眼,就覺得形容得很貼切。
  把拔、馬麻互相交換好一陣子眼神,命我跪安退下,我等到睡著,便也暫時忘記此事。兩老似乎商議到魚肚翻白,在我出門上學前才將家庭調查表塞進書包裡,還很神秘的表示不能打開來看,直接接給老師就好。鄉下小孩子是很單純的(我是說以前),這種聽起來很禁忌的事情,怎麼能夠無視其存在,交還給老師以前,我偷瞄了一眼,瞬間虎軀為之一震!
  神!我真的是太神了!看來我從小就有「掐指一算」的技能,長大後不擺攤算命,可惜了。
  總之,我們家當時是窮到快要被鬼拖走,雖不至於像父輩那一代只能吃蕃薯飯那麼悲催,卻總是只能吃娘親口中的「東鵝仔菜」,逼得我從小看到綠色就一陣反胃,甚至噁心想吐,連帶到田裡勞作、四處郊遊踏青的腳都會顫慄,抖得想篩落什麼似的……
  但其實也因此長期營養不良,現在我只有被列為半殘的體長,有時忠孝東路走到第9遍,都還是被那些高個兒擋住視線,恨天高似地看不到目的地……


  先說蕃薯飯,我不曉得該如何以中文呈現,閩南語似乎是「含腔奔」的讀音,說是飯,其實裡面幾乎沒有米飯,而是把蕃薯削切成條狀煮熟……「整碗飯」往往都由蕃薯組成。聽說吃蕃薯對身體相當有益,有時候早餐來一枚窯烤蕃薯,既美味又有飽足感,妙齡女子也常用來控制營養,是近來頗為時尚的飲食項目之一,好像挺好的啊!
  但如果三餐供應都吃烤蕃薯,而且還沒有別的替代食物……相信以後聞到蕃薯味道,都很容易作噁吧。當年,父輩竟然可以從畸零山坡胼站起來,手胝足活出人生。沒錯,父親厚實的肩膀浪打不翻,永遠都是我只能仰望的高度,像我這種爛草莓就完全沒辦法挺過這種日子……
  父親太古老的過去,我來不及參與(我是要怎麼參與?穿越逆?),而且父親他老人家有時說話也很畫虎爛,是真是假我也無底。以前他還誆我說祖先是什麼抗日義民,打得日本兵哇哇叫,最後是因為夜觀星相,見大清皇朝氣數已盡,這才棄武作農,成為平時農耕,改朝換代時揭竿而起的隱性義民。
  再吹啊你!這麼能講幹麻不去寫劇本,免得後代世人只知道莫那魯道的驕傲,不然就以為只有客家人在1895對日抗戰,我們家身為平埔族後裔(這也是父親他老人家說的XD),雖然考試沒有加分,進大學也沒有名額配給,對於臺灣這塊土地還是有著血濃於水的感情,如此關鍵之秋,怎麼能在歷史上缺席吶!
  話說大清國在馬關條約割讓予日本統治後,各地義軍四起,臺南曾經出現過最大咖的就是劉永福勢力,黑旗軍可不是吃素的,說不定還真有機會扳倒日本這頭大鯨魚!
  其實在大清統治時期,臺灣也曾多次反覆叛亂,朱一貴還嚷著要反清復明,但要換手由倭人進來管理,那可真是傷害到臺灣人民的感情。但反對無效,弱國無外交,也沒有話語權,臺灣被作為棄子使用,人民也是無力可回天。
  日本軍隊鎮壓臺灣各地反抗軍,用的是當代最強大的先進武器,臺灣還在拿弓提矛對衝,就被火槍大砲掃光,這已經不叫打仗,而是一面倒的屠殺,所有叛亂旋即被敉平。殘存的義軍流竄於窮山惡水間,我們家堅不投降的祖先以臺灣最後的希望自詡,仗著熟稔山間地勢,率領民壯負隅頑抗,採用且戰且走的游擊戰打法,多次騷擾日本軍隊後方。
  日本官方對這些山匪的騷擾還是有些頭痛,但是追剿成本過高,不知哪個缺德鬼說要放火燒山,逼死這些桀驁不馴的臺灣仔,還就天殺的漫山遍野放起火來,按父親他老人家的說法,當時日本兵圍山火攻,這風和日麗的,大火一漫延差點我徐家就絕後了。人嘛就是這樣,內部士氣低落,就開始怪徐家老祖背什麼骨,早知如此,何不早降。
  徐家老祖也很火,都火燒眉毛了,臺灣人還在內耗是有幫助逆?但生死關頭,腦海裡閃過徐家代代相傳的禁忌咒語,當下擺出一個「焚我雄軀,熊熊烈火」的起手式,腳尖迅速在地上畫出一個大圓,喝令眾人不可踏出圓外,可保性命無虞。
  玩過線上遊戲的網友大概都很清楚,威力愈是強大的咒語,愈須要時間醞釀法力,老是處處與徐家老祖對著槓的林家大少撂下一句:「草泥馬,什麼時候了還在諸葛弄神!」語畢率己部硬闖火牆,當場葬身火場。徐家老祖思緒如古井無波,口中持續唸著艱澀難解的咒語,就在火勢逼近徐家老祖,猛地天降暴雨,造成嚴重土石流,讓日本兵也只能倉皇逃生。
  自此之後,抗日義民所剩無幾,劫後餘生的眾人決定往山裡營生,世代永不受日本兵統治,並保留最後一股抗日的種子。不管你信不信,總之小時候我是信了,以為家裡窮是天將降大任於斯人也,必先苦其心志云云。
  「含腔奔」先到這了,說實在話,我不可無視徐家老祖的辛勞,再怎樣都是延續徐家香火的人,沒有祖先的存在,又哪來我們這群後代子孫呢?所以後來寫小說的時候,我引用了這段肯定是鄉野奇譚的野史,讓徐家事蹟留在字裡行間。


  該回來說「東鵝仔菜」了。
  負笈北上的第一年冬天,在中國文化大學大倫館303宿舍裡,我終於明白「東鵝仔菜」有一個很難讀的中文名稱:「茼蒿」。
  「茼蒿」是火鍋良伴,煮沸開鍋的時候,大家搶得可兇,筷子喀喀喀喀打成一團,就只有我默默在撈高麗菜……高麗菜明明好吃得很,特別是火鍋不加高麗菜,根本就是在吃火鍋料而已啊!但是這種妙處不須對外人道,身為風一樣的男子,有時能獨享些許心事似乎也不是一件壞事。
  步入中年,或許是蟲洞效應,也有可能是黑洞頻率,總而言之就是遇見喵星人,又糊里糊塗成為喵侍,豈知這是我人生中面臨恐懼的一大轉涙點……更正,是轉捩(ㄌ一ㄝˋ)點。
  轉捩點過多,可以獨立出不少主題,今天僅就面對「東鵝仔菜」這個恐懼主題敘述心路歷程。俗語說,萬物既相生又相剋,又如女子名喚「秋高」,就是生來讓人被她「氣爽」的,遇到喵星人祂老人家原本也是一場災難。
  具體表現到現在就是科幻災難片,但若要詳述裡頭的組成,可能又有推理懸疑、歷史考據、心理催眠等不勝枚數的原素,身為不得不然的「喵侍」領銜主演,並沒有意識到自己成為不稱職的主演員,就只是一步又一步,走向影片的END……今天不談這個。
  喵仔祂老人家似對「東鵝仔菜」有種莫名的狂熱,情勢最惡劣時期,午餐會出現「東鵝仔菜」煮成的湯、燙青菜手法的「東鵝仔菜」、炒「東鵝仔菜」……而且料也絕對不會太少,完全就是考驗我的恐懼忍受程度。
  正如我在《愛麗絲不願離開仙境》的介紹詞所述:「勇敢,是一種即使害怕,仍去面對柔腸寸斷的浪漫。」每個人心中或多或少存在著不同程度差別的浪漫,也對勇敢有著自我詮釋的定義,我未曾製造浪漫,勇敢存量更是相當稀薄,沒有刻意適應什麼,卻在相濡以沫的潛移默化中,完成心酸的浪漫……
  說笑的,現在或許沒辦法喜愛茼蒿勝過高麗菜,但是個人對茼蒿還是有一定期待,特別是山茼蒿,炒起來特別美味啊!那麼,為什麼當茼蒿是兒時記憶中的「東鵝仔菜」,咀嚼在口中的感覺就是難以下嚥呢?難道「東鵝仔菜」有著傳說中神秘的東方力量?
  猶記得,孩提時代的「東鵝仔菜」是很長的一種菜,吃飯咀嚼很久這種事小屁孩哪忍得住,都馬是應付似地嘴巴咬咬就往肚子裡吞了啊!當然就被噎住,有幾次差點就這樣葛屁,英年早逝……
  娘親她老人家也很有個性,不吃青菜拉倒啊!如果只吃得起「東鵝仔菜」,就不要奢望卡拉雞腿堡!可是我很想說馬麻馬麻,可不可以不要煮這種長長長長到不行的青菜,還整株的也不切一下,像高麗菜切得短短的很好下嚥啊!
  小時候不懂以為青色的蔬菜都是「東鵝仔菜」這種害死人的玩意,難怪我小時候即使再崇拜金庸群俠中的「掃地僧」,也不可能割斷世俗牽絆,跑去深山野嶺去修行啊!每天光是吃這些可怕的長菜,我怕功夫未能大成,哪天就先被蔬菜給弄死……
  當然,這是錯誤的認知。「東鵝仔菜」是蔬菜,高麗菜也是蔬菜,但是「東鵝仔菜」並不等於高麗菜啊!真是可恨啊!我知道得太晚,早已過了適宜習武的黃金時期,時至今日,我只能在小說中自爽當大俠的滋味。
  不過話說回來,自從我自己開伙煮「東鵝仔菜」,多少還是會把整株菜切段,方便入口,減少因為進食而死亡的風險……可是馬麻,菜切一下是很麻煩嗎?比起兒子的小命,堅持讓兒子天天玩命,這樣好嗎?是要為難誰啊……我不懂吃長長的一株菜,難道就沒有存活的價值嗎?(按眼角)


  「東鵝仔菜」是我們徐家的用法,相傳此菜在臺灣比較常聽到的是名稱是「拍某菜」,就是妻子煮了會被家暴的一道菜。實在是有夠靠北的,如果我媽煮這種難吃的菜會被我爸打,我吃得時候又差點噎死,那這種菜豈不是如同人間凶器?
  此故事來源也很北爛,話說茼蒿嫩株富含水份,一經下鍋炒煮,受熱後體積會極度縮水,看似兩鍋的份量起鍋僅剩不到一小盤,導致遠庖廚的丈夫懷疑妻子偷吃或偷藏,因而飽以拳腳……這什麼啊!有本事自己煮看看啊!實在是貧賤夫妻百事哀耶,偷吃茼蒿又不是偷人,是有窮到連少一點食物都要這樣質疑逆!

  
  不過,人的記憶可能不是百分之百屬實。
  2013年,也就是我完成星際聯姻的那一年,端午節剛過的某個上午,我到福港街租屋處最近的小型菜市場買菜,指著韭菜問攤主這「青蔥」怎麼算錢,那攤主大概以為我是來亂的,沒好氣地說:「少年仔,你要買的到底是蔥仔還是韭菜?要不要回去問清楚再來?」然後就不理我了,假裝在忙。什麼啊!難怪我娘親平常不愛上菜市場,平白無端受這種氣,錢也花得很不開心吧?
  後來我不理那個攤主,硬是把韭菜買回去,喵仔差點沒笑破肚皮…… =.=
  另外,到菜市場還有一件任務,喵仔想喝茼蒿湯,囑我務必要帶幾把回來。問了幾處菜攤都說沒有,我也有點困惑,這種東西不是一年四季都有的青菜嗎?終於有一攤賣菜的大叔聽完我的問題,白眼差點翻到外太空,語帶輕蔑吐嘈:「端午節過後,別說在他們攤子買不到茼蒿,全國也都買不到的啦!」
  關於這一點,我感覺在人來人往的菜市場受到無比衝擊,難道記憶當中一年四季都像死神吊在我身後的「東鵝仔菜」不是茼蒿?後來回家問喵仔,祂老人家也是大惑不解,經查WIKI之後,始明白茼蒿大約每年10月開始上市,供應到清明時節附近……
  我的老天鵝啊!我是不是對娘親她老人家有所誤會!那顯然我不可能一日三餐都吃「東鵝仔菜」啊!

  阿木!!!請原諒孩兒不孝!(20170408)


 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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